① 從外企金領到家族企業掌門人的浙二代朱曉音:接班是一種使命
朱曉音是浙江越強電器有限公司總經理。 從魔都的外企金領,到回歸家族企業、順利接過父親手中的權力棒,朱曉音用了不到5年時間。作為一位浙江家族企業「二代」中的佼佼者,她的故事很好地詮釋了新生代的韌性和智慧。
她說自己是幸運的,接班的路上,父親從不否定她,而是更多用鼓勵的方式來保護她的勇氣和信心,並在背後默默替她彌補著那些不足或不成熟。
而她也是柔軟並且聰穎的。年輕的她同樣不直面與父輩時代的老功臣沖突,而是首先把自己的角色定位在了父親這一事業的配角上,在完美的協同合作中逐漸實現自然的過渡。
懷著對父輩的尊敬和感恩,她接過了家族企業的重擔,也順帶接過了父親建立的整個生態——她與那些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們,繼續保持著商業上的合作與交流,這也為她順利接手奠定了深厚的基礎。
更重要的是,她把原本多少陌生的父輩事業,變成了自己真心熱愛的事業乃至生活本身,把原本接班的責任內化成了要把企業打造成百年老字型大小的雄心。
沒有經歷過基層,直接站上企業頂端的她,並非沒有過壓力,也曾有過孤獨的時刻。但她的方式是,盡可能地多讀書。離開校園後,她幾乎每一年都會回到課堂學習新的知識和理念,從未間斷。
關於財富和取捨,她也看得很通透。她認為,財富是踏實的底氣,是抗拒風險的自由。但同時,傳承父輩一生都在做的事,陪伴著他們走完這光輝的一生,則是她身為女兒的使命。
她的經驗,值得大量面臨傳承大考的家族新生代們品讀、借鑒。
1.
汪曉波 接班是你主動的,還是你父親希望的?
朱曉音: 我父親希望的。我之前沒有想過接班,從上大學開始規劃人生,並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是這樣。小時候我母親對我的培養是偏向於修養類的。因為我媽媽是上海人,比較在乎文化,也沒有想過要讓自己的女兒做職業女性。我自己小時候所想像的人生,也是更多跟藝術相關的。但是這可能是一種命運使然。我記得我大學時選專業,我沒有把第一志願選在企業管理類,但是後來被調劑到了管理類專業。後來就學了。我父親當時也沒想過讓女兒接班。對於女兒,他更多的還是疼愛,只希望我去選擇一種自己喜歡的人生,而沒有想過一定要做什麼樣的事業。後來隨著企業發展得越來越好,如果我不接班,企業就會去考慮如何讓它更好地運營下去,比如選擇職業經理人。這個方式考慮過,也培養過職業經理人,但都沒有讓父親很有安全感,或者讓企業往更有生命力的方向發展。我父親不是急功近利的人,他一直有一種信念,也有 社會 責任感。同時他還非常追求穩健。選擇職業經理人,讓企業常青的理念植入到他身上,還是有困難的。所以 在各種條件制約的情況下,我父親也覺得我並不是太抵觸,就促成了由我回到企業接班。
你想過回到家鄉去做企業嗎?
朱曉音: 沒有。我畢業以後的工作是在外企,感覺還挺好的,我自己整個職業道路走得很順暢,領導也比較認可。
所以 剛剛回到自己家的企業,前兩年是有一些不適應的, 加上我原來也並不是在一個製造業的環境里。製造業相對來講,接觸的事物會比較具體,因此我一開始在對行業和產品都不熟悉的情況下,是會有一些陌生感,對工作環境和習慣也不適應。
你剛接手就擔任管理崗位嗎?感覺到壓力嗎?
朱曉音: 對,我沒有做過基層。
一開始我更多是在做運營層面的調整,因為我的運營思路和父親的會不一樣,不是說我跟他的價值觀或人生態度不同,而是我跟他的特質不一樣——我父親是技術型的,然後他們那一代人對於每個崗位都很熟悉,如何把控風險點,他自己很明白。
到了我這一代,其實大都達不到父輩那樣的經驗度和專業度,所以就要根據自己的特點去調整運營模式和管理模式。這種調整,不是簡單的調整個人,而是整個團隊都得改變。
最開始的挑戰是整個團隊都不適應,因為他們也要根據我與父親特點的差別,來改變他們的工作習慣以及工作范疇,所以 差不多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在做這樣的調整。
2.
汪曉波 到現在,你已經接手了幾年?
朱曉音: 現在是第9年。磕磕碰碰肯定有,但大體方向算是比較平穩的。可能女性會更柔和一點,也更容易溝通一點。父親對女兒的疼愛會多一點,而女兒對父親的依賴也會更多一點。 在傳承的過程中,應該說第一代的妥協會更多,他們需要更多地去配合第二代的發展。 畢竟二代剛剛進入環境中,肯定會陌生,也會有很多不成熟的想法。我也有一些想法不成熟,一開始覺得自己很有道理,但是回過頭來看,它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想法,至少考慮得不全面。在這個過程中,第一代不能全盤否定。否定會讓我們可能慢慢變得不敢或不想在父親面前表達。我的父親從來沒有否定過我,而是給了更多的認可。我現在回過頭再想這些細節,我就會知道,他其實當時知道我的想法並不成熟,有很多漏洞,但是他在配合我,不停地幫我補漏洞。他讓我去發揮,去按照自己的想法實施很多事情,但是我做得不足的地方,他會在背後默默地替我去補救。
這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做法,有的人會直接否定。
朱曉音: 這個否定的打擊還是挺大的。要把新生代的勇氣建設起來,其實挺難的。因為從我們父輩的角度來講,這可能是一個駕輕就熟的事情,或者本身就是他的一個人生目標,但它不是我們的。
現在是嗎?
朱曉音: 經過了這么多年,我認為已經是了。因為我已經對父輩的工作和事業有了很深入地了解, 我也開始熱愛了,並把這件事歸入我的人生規劃里。 就是我現在不會去想我未來還能做什麼,而是想著我要怎麼樣在未來把這個事情做得更好,那就說明我開始熱愛了。
雖然最開始前兩三年,我還是會有一些其他的想法,想著能不能做些別的事。但我現在沒有這個想法,覺得這個事情已經是我最大的興趣了。
3.
汪曉波 對於接班以及和父輩的磨合,你有什麼經驗可以分享給其他的二代們?
朱曉音:首先要考慮好自己是否真的適合接班,這很重要。 你天生的性格,是不是適合做這樣一件事?第二,還是要去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執著堅持的特性。因為我們是在傳承父輩一生都在做的事。雖然我們回來接班時,父輩的年紀都不會太大,但他其實會跟我們共同往前走,走完他的一生。
千萬不能想著說我們接手了,他們就會離開。因為這是他的事業,這是他的一個人生。
有些二代可能覺得我理順了,父輩就能離開徹底放手了。其實這種想法是不對的。 我們還是要有一個相對配角的定位和心態。 因為我們要明白我們在完成別人的一生,如果是選擇自己的興趣愛好,可能我們不是做這件事情。
你願不願意做配角?如果願意,那麼就去把父母親的人生實現得更完美。我們是一個外來者,要試著去融入它,而不是去顛覆它,在融入的過程中去優化它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如果我們都是一種顛覆的態度,企業所有的人都會被我們這個外來者的進入而變得很難受。
很多新生代跟父輩的老部下相處不好,你相處得怎麼樣?
朱曉音:從觀念上肯定會有沖突,但是相處上大家都會有退讓。
首先我很明確,不能逼他們做一些他們不擅長的事情。所以在整個新老交接的過程中,我們更多的是去做功能完善,而不是做一個簡單的替代。
新一代是去互補老一代的,如果逼著老一代去學習新的技能或者完全改變他的一種工作習慣,這是做不到的。但是企業有企業的要求,這是戰略層面的,所以要求確定以後,一定需要整個團隊完全按照企業的戰略、職能要求,以及工作方式來繼續前進。當一個人做不到時,就去找另外的人去配合他,從而完善整個團隊的功能,並實現我們所設定的要求,我是以這樣的方式在做。
也就是說,如果老員工隨著年紀慢慢增加,不適應這個崗位或者有一些能力方面的欠缺,那麼就給他補一個B角色,讓A和B一起完成(新要求下的)功能。
剛才你提到了要以配角的定位,進入父親的事業,那麼現在父親在這個事業中,他還扮演著一個最主要的角色嗎?
朱曉音: 在實際運營中,他已經不介入了。但是關鍵的一些核心還是他在主導。靈魂還是他,我也非常願意遵循這樣一種靈魂的思想。
為什麼你的接班會看起來那麼順暢?
朱曉音: 每個行業不一樣,有些行業的傳承是挺難的,不是說一代和二代之間不配合,而是有些行業本身的生命力就不太好。
從經濟周期來講,它可能到了二代就處於下行趨勢了,它沒有那麼長的生命力,包括客戶群體也沒有傳承性。但像我們的企業,行業的上下游都有傳承性。因為我們是做B2B配套的,面對的下游不是終端消費者,而是企業端,相當於整個都處於一個相對穩定的供應鏈生態中。
我們能夠交接順暢,跟企業的行業特點以及運營模式的特點也不無關系。我們相對幸運地處於這樣一個比較有生命力的家電行業。家電行業既不屬於快消品,也不屬於持久性的消費品,而是每年都有持續不斷的消費需求的。所以首先,體量一定是非常龐大的,整體也處於穩定發展的態勢。
第二,上下游企業之間的合作會很持久,因為這中間存在很多門檻,也需要相互匹配,周期很長。有了這些基礎,經過了長期的磨合後,大家會像長期戰略的夥伴一樣去做取捨和選擇。這也是企業能夠長久的一個因素,也就是說,在我交接的過程中,我父親的合作夥伴,也成為了我的合作夥伴。這些合作夥伴對我的態度是包容的,並且有一種 情感 的帶入。他們是看著我一步步成長的,甚至有一些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了,也有一種父輩的感覺。
所以,這種傳承不只是單個企業的傳承,實際上是一個生態的傳承。 基業長青以及能做成百年老店,跟生態是密切相關的。
4.
汪曉波 你現在百分之八九十的精力都是放在工作上了,這樣的工作跟生活如何協調?
朱曉音:其實你在做一件自己喜愛的事業時,它就是生活。 你的生活以及興趣愛好都是圍繞著它在發生的,非常有趣,包括你的朋友,跟你有共同話題的一些人,他們都是在你的事業環境裡面發生的,所以它其實就是一種生活。
財富這兩個字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?
朱曉音:財富對我來說,意味著一個安穩的基礎,一種踏實的底氣。
有了這種踏實,我才能夠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,還能舍棄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。就像做企業,我們從來都沒有去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,或者說違背自己的價值觀的事。
但是如果沒有財富的基礎,可能就會被迫或者急功近利地去為了企業的生存,而做一些違背自己的價值觀以及人生態度的事。
我們會一直遵循這樣的原則,不管是我父親還是我,我們都一定要確保現金流是充足的,我們的投資永遠不能盲目,一定是確保了自身擁有能夠抗擊風險的現金流才去做。
有了選擇的自由,你才能有抗拒風險的自由,企業才能做到基業常青。
註:本文轉載自公眾號 華人家族財富,作者: 汪曉波 大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