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. 南方周末《軍隊大清房:吃到嘴裡的肉誰也不想吐出來》 想閱讀本文!
標題:中國軍隊大清房
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的軍隊「清房」行動,大多「雷聲大、雨點小」,鞭子高高舉起,卻輕輕落下。這一次的清退戰能否走出運動式的輪回?
參加軍隊清房動員會議歸來,某軍隊「清房辦」工作人員張清印就在台歷上劃了三個紅圈:6月30日前,組織自查自糾,「把住房、用車情況向組織上說清楚、交明白賬」;8月31日前,全面完成「清房」工作;10月底,全軍將組織綜合檢查驗收。
2014年5月30日,解放軍總參謀部、總政治部、總後勤部、總裝備部、軍委紀委聯合發出通知,要求各級單位「清房、清車、清人」。
與以往歷次「騰房」運動不同,「這次要動真格的」。最近這兩個月的講話中,四總部的領導多次下達「清房」敦促令:凡是隱瞞實情、拒不整改的,將點名道姓向全軍通報。對工作不力、進展緩慢的單位,將嚴肅追究相關領導責任。
從此,張清印就陷入了入夏以來的持續焦躁中:眼看著日子正逼近第二個「紅圈」,卻還有「不少難啃的骨頭」。
「難啃的骨頭」
「清房」之所以棘手,正是因為復雜的裙帶關系,違規占房者要麼是「關系戶」,後台很硬不好碰;要麼則蠻橫無理,惹不起;也有部分經濟和生活困難戶,不忍心「趕」。
對「釘子戶」多次勸說無效後,今年7月初,張清印決定對戰友余某「上手段」。
「他是我的戰友,還是老鄉,我心裡很難受。」一個月前,張清印第一次登門勸其退房,一番寒暄之後,硬是被余某的愛人推出家門。
2005年,余某以副團職幹部身份自主擇業,部隊多次勸「騰房」,余某則以孩子就近上學為由,賴著不走。
「這次要動真格的。」第一步,收回余某車輛出入證,也不允許其孩子乘坐部隊的通勤車上下學。緊接著,部隊派出水電班,斷電、斷水、封門。為免出現法律糾紛,「清房」現場還有人員肩扛攝像機全程取證。
麻煩隨即而來,在京工作的幾個山西老鄉紛紛打來電話,希望能「放一馬」。說情者甚至包括張清印的姐姐,「弟,你不能做得太過啊,以後還怎麼回去面對鄉里鄉親?」
為了對抗「清房」,余某則准備了餅干、方便麵和幾大包蠟燭……如此堅持一月有餘。最終,在居委會威脅將停發社保金,以及轄區派出所的介入下,余某才將房子騰退了出來。
「清房」之所以棘手,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復雜的關系,違規占房者要麼是「關系戶」,後台很硬,不好碰;要麼則蠻橫無理,惹不起;當然,也有部分經濟和生活困難戶,工作人員又不忍心「趕」。
以往部隊「清房」的指導思想是,和諧與穩定壓倒一切,倘若違規占房者置之不理,工作人員就無計可施,鮮有強制「清房」的行動。
「這真是得罪人的苦差事。」張清印說,當初,很多幹部寧可選擇下基層部隊「蹲點」,也不願去剛剛組建的「清房辦」。對抗激烈之時,工作人員家門上的春聯會被人噴墨水,或者門前被莫名其妙地扔上一袋黑色垃圾,甚至有「釘子戶」乾脆帶著鋪蓋卷,橫躺在工作人員的家門口。
駐守東南沿海一線部隊的團長周韜第一次上門做說服工作,眼角就遭對方「破相」,用大墨鏡遮了半個月。
周韜調查發現,該部出現的違規占房者大多是「軍二代」,也就是離退休或轉業幹部的子女、親屬:該部隊工程師黃某已去世多年,其宿舍卻被女兒轉租出去,「難怪附近航空公司上班的空姐總是出現在家屬院內」。
很多部隊老幹部在其退休或逝世後,住房由其子女繼承,或居住,或轉租,甚至出售。二手房市場上或租房網站上,不乏「軍產房代售」、「軍產房代出租」之類的廣告。
「清房辦」工作人員要求黃姓女子退房時,卻被告知「沒有房子住,拒絕騰退部隊宿舍」。通過查證地方政府房管部門的檔案,該女子原來在當地還有兩套商品房。隨後的強制「清房」過程中,怒不可遏的黃姓女子把周韜的臉抓破了。
「清房」幹部苦不堪言,而不少違規占房者也滿腹牢騷,認為自己才是「受害者」。
「從潛艇部隊,到雷達站,我把人生最好的二十年都留在了部隊,最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。」家住青島某部隊的老蔡因強烈抵制「清房」,而得綽號「老賴」。
老蔡的妻子向南方周末記者訴苦:1999年,老蔡轉業「不逢時」,正趕上地方政府的房改,停止福利分房,青島的房價卻一天天高漲,自然買不起商品房,一家三口只能賴在六十多平方米的部隊宿舍樓里,幾乎年年都要忍受「清房」之苦。
今年6月底的一天,老蔡的妻子接到鄰居電話:「快回家看看吧,撬你家的門了。」
匆匆趕回部隊家屬院,鐵制防盜門已被撬開,家電傢具等整齊地擺放在大院的操場上,大衣櫃上還貼有一張紙條,寫著老蔡的名字。
「我走南闖北的時候,你在哪裡?」「黨性?我幹了一輩子的革命。你跟我講黨性?你敢不敢和我講功勞?」「清房」工作中不乏這樣的對白。
「樹活一張皮,人活一張臉。」張清印說,這些只是極端的個案,多數違規占房者最終還是接受部隊的「清房」決定。
凡是積極主動退房者,部隊也會施以「援手」:免費派出人員、車輛協助搬家:大熱天,戰士們爬上爬下把空調、太陽能熱水器等拆卸、安裝好,再幫助老人調整好電視信號系統。對於經濟特別困難的退房者,部隊還會適當發放一筆安家費。
「清房」影響著戰鬥力?
這幾乎是全軍普遍的難題:部隊宿舍被違規佔用,而符合分房條件的官兵卻難以申請到住房,只能自己買房或在外租房居住。
「能否給兩年時間騰退?」
「對不起,這是上面的規定,必須在8月底清退完成,望首長配合。」
《解放軍報》2014年5月18日的報道說,浙江省軍區一名原副部長,現已轉業到地方環保廳任職,卻被發現除在省軍區佔有一套老式住宅外,原來任職的湖州部隊也有一套住房。
相較於過去,這場「清剿戰」,作戰范圍稍有擴大,不再局限於以往離退休和轉業幹部。
「現役級別較高的幹部,比如軍以上幹部,往往由於工作調動的原因,他們會有多套房產,超面積的情況也比較嚴重。」原解放軍報文化部主任陳先義介紹,例如一名高級軍官從廣州調到上海,迫於顏面,廣州部隊不敢收回其房產,這導致「多地有房」現象尤為嚴重。
2014年5月,四總部的通知對領導幹部「多地佔房」等違規現象,有著特別的「關照」:軍職以上幹部裝修期超過一年半、師職以下幹部裝修期超過一年原住房仍未騰退者,必須堅決予以清退。
對於領導幹部群體而言,以往護身的「尚方寶劍」,這次難以抵擋高懸頭頂的反腐之劍——主動「說清楚」、「交明白賬」,輔以督導整改。正是因為事關軍中前途,「清房」一聲令下,絕大多數領導幹部主動上報,退還違規佔有的部隊房產。
地處保定市中心黃金地段的100號院,是北京軍區保定軍分區有名的家屬院。2006年,在老營區內部,部隊以高標准修建了100號院。當時,在職機關領導幹部和退休老幹部,包括地方一些領導都各自分得一套房,剩餘房子還以略低於市場的價格對外出售。
軍分區司令員江永亮、政治部主任李大忠各自分得一套165平方米的房子後,他們又花錢購買了一套小戶型。「清房」令下達後,二人住進軍分區招待所,主動退掉軍分區分配的大房子,以及自己花錢購買的小戶型,各自還搭進去近10萬元裝修費。
「不舒服歸不舒服,違規的事情當領導的必須先帶頭改正!」《解放軍報》5月29日援引江永亮的話說。
「清房」之後,幾家歡喜幾家愁。
春節過後,廣州軍區空軍某基地營區的公示欄內,張貼著剛清理出的兩套住房的分配情況,兩名機關幹部興高采烈地領到了宿舍鑰匙。
這幾乎是全軍普遍的難題:部隊宿舍被違規佔用,而符合分房條件的官兵卻難以申請到住房,只能自己買房或在外租房居住。
最近幾個月,陸俊傑都會到西三環某部隊大院的公示欄旁走上一圈,留心是否「榜上有名」。
1999年參軍到北京,雖然調整為副營半年有餘,已符合部隊分房條件。但是,看到該部隊後勤部門的待分房名單上,陸俊傑突然意識到,「看來是沒戲了」。
這份待分房名單上,按照職務、軍銜、軍齡以及婚姻等實際指標排隊打分,從高到底依次排列著幾十號待分房人員名單,不乏「有家有口」的團級幹部,也只能在外租房,而部隊的家屬樓卻被很多陌生人居住著。
「房子問題嚴重影響了部隊的建設,影響了軍心士氣。」張清印說,部隊中不少年輕人主動選擇轉業。
陸俊傑也曾兩次打報告申請轉業。他畢業於武漢大學衛星遙感專業,屬部隊成功引入的地方大學生,當年,一度被《解放軍報》等多家媒體以典型廣為宣傳,豈能允許「典型」離隊?
繁華的北京西三環地帶,對於陸俊傑來說,房子不僅是棲居之處:同女友已相處多年,女友家人要求要想結婚必須在京有房,為防止女兒偷偷結婚,准丈母娘硬是把戶口本鎖在家裡的鐵櫃子里。陸俊傑來自農村、每月不足五千的工資,購買商品房並不現實。後來,准丈母娘做出妥協,部隊有住房也可結婚。
「房子已成為年輕軍人紮根部隊的一個重要部分。」副團級女幹部劉蓉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2012年冬天,從位於北京北部昌平區的某場站調到總部機關後,大院住房緊張,劉蓉一家只能居住在原單位分配的宿舍內。
「每天上下班急行軍。」劉蓉描述說,清晨六點一刻,叫醒孩子起床,一起坐上開往大院的通勤車。八點前,把孩子送到大院內部的幼兒園,再匆匆騎上自行車趕往辦公室……下午五點半,再趕到幼兒園接孩子,坐上回場站的通勤車。其間,難免遇上北京晚高峰的大堵車,最通暢的紀錄是晚上八點回到家。
「媽媽,我真的很累。」一次,四歲的兒子坐在班車上說完這句話,就睡著了。劉蓉說,倘若年底再分不到住房,將考慮主動申請轉業。
法院「不宜受理」?
多起部隊「清房」糾紛中,最高人民法院幾乎都堅持「不宜受理」的原則。
現實生活中,「清房」現場對抗激烈,被「清房」者並不甘心,他們往往先是向部隊所在地的法院提起訴訟,或者到北京上訪控訴遭遇強搬,亦或通過新聞媒體和互聯網控訴「清房」。
當事雙方都有意尋求法院幫助,部隊「清房」也曾訴諸法律途徑。
1991年1月31日,就「解放軍59122部隊訴林學華等五人軍產騰房案」,最高人民法院對天津市高院的復函稱,「因軍隊離退休幹部安置、騰遷、對換住房等而發生的糾紛,屬於軍隊離退休幹部轉由地方安置管理工作中的遺留問題,由軍隊和地方政府通過行政手段解決為妥……即此類糾紛人民法院不宜受理。」
此後涉及多起部隊「清房」糾紛中,最高人民法院幾乎都堅持「不宜受理」的原則。
不過,其間也有地方法院介入部隊「清房」的特殊案例。《中國國防報》2001年10月的一篇報道說,駐軍某部遷至遼寧省朝陽市後,由於軍產公寓住房情況比較復雜,致使騰遷工作一拖再拖。協商未果的情況下,部隊一紙訴狀將違規占房者告到法院。遼寧省朝陽市龍城區人民法院受理後,還專門組成涉軍案件合議庭審理該案。
最近的地方法院受理部隊「清房」案則涉及蘭州軍區。2006年8月,《解放軍報》對案情進行了較為詳盡的報道:部分原機關幹部和機關復轉幹部在地方單位已分配或購買住房,卻長期佔用部隊的住房,這使得省軍區機關符合分房條件的八十多名現職幹部無房可住。無奈之下,「清房」小組對91家「釘子戶」分三批提起訴訟,陝西省西安市雁塔區人民法院判決,依法強制執行清退所佔房產。
兩起訴訟之後,地方法院受理部隊「清房」案,就成為絕響。
解放軍一名法律問題專家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說,地方法院拒絕受理的理由是,「爭議的房產為軍隊房產」,而依據《中國人民解放軍房地產管理條例》,軍產房糾紛不屬於人民法院受理案件的范圍。
「清房」糾紛中主要涉及部隊復轉人員,一旦重返社會,該類人員已不具備軍隊主體特性。因此,按照中國法律的規定,地方主體與軍隊主體間的糾紛須由地方法院審理,而不是軍事法院審理——軍事法院只能審理軍隊主體之間的糾紛。
2014年5月30日,四總部的聯合通知就規定,逾期拒不騰退的,按同地段商品房市場租金最高價格計收房租,由財務部門從本人工資中直接扣除;暫停各種服務保障,中止福利發放;對拒不騰退住房的遺孀和子女,向當事人所在單位通報情況,必要時採取行政或法律手段予以清退。
「吃到嘴裡的肉, 誰也不想吐出來」
運動式「清房」治標不治本,根本症結在於軍隊住房的產權不明晰,「公有的財產,人人都想佔有」。
現實卻很緊急。
解放軍規模龐大,每年幾乎都會有幾十億的軍費投向經濟適用房、公寓房等營房升級改造工程。房子越建越多,符合分房條件的官兵卻發現,分到房子的希望愈加渺茫。
「清房已經搞了幾十年,拖拖拉拉。」在原解放軍報文化部主任陳先義記憶里,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「清房」,大多是「雷聲大、雨點小」,鞭子高高地舉起,卻輕輕地落下。
這輪「清房」,更像是一場有計劃有力度的「閃擊戰」。
「最初覺得熬一熬就過去了,沒想到這次動真格了。」家住青島某部隊家屬院的老蔡說,「清房令」落實到基層部隊,「你不退房,清房幹部就是守在你家不走」。
2013年10月初,被軍內簡稱為「兩項普查工作」的全軍基本建設項目和房地產資源普查工作召開。緊接著,中央軍委直接領銜「清房」,軍委副主席范長龍在全軍「兩項普查工作」會議上要求,「要切實摸清底數」。
據南方周末記者不完全統計,十八大以來,軍隊至少新成立5個專項工作小組。其中,2013年6月20日,全軍基本建設項目和房地產資源普查工作領導小組頗為引人注目,組長為中央軍委委員、總後勤部部長趙克石。
這輪「清房」戰自2006年開始醞釀,當時計劃是「三步走」:2009年之前,「清房」對象是大區和軍職的高級幹部;2011年,針對的是全軍師職幹部,這部分屬於軍隊中層幹部。2012年至今,「清房」以離退休幹部和轉業人員為主。
「領導不『清房』,誰敢找他麻煩?如此上行下效,讓普通幹部、群眾退房就難以服眾。」一名「清房」幹部說。
出人意料的是,涉及前途,現役的師職軍官執行最為迅速;離退休幹部和轉業軍官數量大,問題復雜,「清房」工作自始至終都是老大難;而大區和軍職的幹部位高權重,只能仰仗其高風亮節,自覺主動退房。
「要發動群眾建立舉報中心,公開化,不能怕得罪人。」陳先義認為,「清房」應該走公開透明的群眾路線。
從王守業到谷俊山等軍中「碩鼠」,都曾在基建營房部門長期任職,軍產的處理缺乏足夠的內外監督,軍產運營也成為腐敗滋生的高發領域。中央重拳反腐「打老虎」,客觀上也推進了軍隊的「清房」工作。
部隊「清房」向來不乏政策法令支撐,更不乏強力手腕。1990年,中央軍委就頒發施行《中國人民解放軍房地產管理條例》,軍隊房產管理正規化、法制化邁出第一步。2005年,對於軍隊空餘房地產租賃管理又做了相關補充。南方周末記者初步統計,24年間,至少11部涉及軍隊房產的法規、政策出台。
「侵佔部隊房產就像一個大『毒瘤』,每年的『清房』行動清理出來的房產,很快就被新的轉業、離退休人群侵佔的房產抵消掉。」張清印說,運動式「清房」治標不治本,根本症結在於軍隊住房的產權不明晰,「公有的財產,人人都想佔有,而吃到嘴裡的肉,誰也不想吐出來。」
當前,部隊正逐步推行「經濟適用房」、「房改房」、「兩限房」等住房優惠政策,滿足一定條件後,居住者即可獲得產權。
「但我們知道,這是一場更難打的戰役。」陸俊傑說。
(應受訪者要求,張清印、陸俊傑為化名)
B. 谷俊山都有哪些大事件
病逝於1990年的谷俊山之父,有一座個人陵園,墓前牌位上刻著「雨花台烈士」五個字;更在一本名為《生死記憶》的書中,被塑造成一位早年參加革命、「講情義、重然諾的男子漢」。「雨花台烈士」,只是谷俊山為自己塑造「紅色血統」的努力之一。
在上海,一塊軍產地賣了20多億元的高價,其中大約有6%是谷俊山的回扣;在河南老家濮陽,谷氏家族攫取的土地和開發的樓盤遠近聞名。谷俊山還與地產商商定,地產商從他手裡拿地,中間差價利潤的60%要歸其所有。